灰色地带对赌游戏：暗访杭城地下炒金公司
09年末的“黄金时代”仍在继续。北京时间12月2日凌晨0:38，伦敦现货黄金价格标志性地站在了1201.25美元/盎司的高点，将金价新高推向了“1200”时代。
自从11月以来，国际金价加速上扬。一个月来，金价已经上涨接近150美元/盎司，涨幅约13%。金价的新高还在不断改写中。至北京时间昨日晚间22:00，伦敦现货黄金价格达到了1142美元/盎司（上周五出现价格跳水）。
一边是高企的金价，一边则是并未完全开放的内地黄金市场，其间的灰色地带，滋养着越来越多的地下炒金公司。
一位供职于上海黄金交易所158家会员单位之一的分析师爆出内幕：几乎所有从事外盘交易的炒金公司都是不具备资质的——具备会员资格的金业公司都被明令禁止从事外盘黄金的开户交易等业务，“这些公司在最近两三年内的黄金大的催动之下，已经由当初的几百家规模迅速膨胀至现在的7000多家！”
从杭州到香港
在经济发达的浙江，地下炒金离人们的生活一点也不遥远。
记者日前被一个陌生QQ号加为好友，对方极为热情地向记者推荐国际现货黄金保证金交易：香港的平台，24小时交易，100倍的杠杆，每盎司0.8美元的佣金，500美元就可开户。
于是，记者以投资者的身份，按照对方提供的地址，找到了位于杭州黄龙体育中心附近的杭州某投资管理有限公司。
该公司看上去非常正规，门面不小，上百平方米的办公室里，几十号员工，有的紧张地对着电脑，有的则拿着电话解释炒金业务。
陌生QQ号码的主人叫王群（化名），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非常热情而耐心地向记者介绍了该公司的炒金业务。他说自己从事黄金交易业务已有两年。
“在我们这里填表开户，然后我们会按照8比1的汇率，帮你把人民币兑换成美元，打到香港的账户上，然后你通过我们的交易软件，就可以操作了。等你想提现的时候，我们再把你账户上的美元按照1比8的比例兑换成人民币，还给你。”
他示意记者打开一个后缀为HK的网站，是香港瑞银黄金的主页，可以下载黄金交易系统和分析系统，同时还有模拟交易系统可以“练手”。香港瑞银黄金的联系方式中，除了香港的地址和电话，还专门列出了“大中华区联络处”，其地址和电话都和该公司一致。
“至于佣金，我们和瑞银是一样的，都是每盎司0.8美元，当然，如果你到香港瑞银直接开户，这些钱全给瑞银，通过我们，则我们和瑞银去分这0.8美元。”
那么现在有多少客户通过该公司进行外盘炒金呢？他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说，他们目前最大的客户，一个月的交易量可以达到1000手，也就是10万盎司的交易量。
高杠杆的诱惑
但为什么地下炒金仍然愈演愈烈呢？
“首先，上海金交所有交易时间限制，而我们这里则是24小时全天候的，香港结束了，自动转到欧洲，然后转到北美，只有每天凌晨5点左右会让系统休息5分钟。”王群说，交易时间上，外盘显然有着天然的优势，更重要的是，上海黄金交易所、上海期货交易所等“国营店”，杠杆比例不会超过20倍，而他们则有100倍。
言下之意，如果你的账户里有500美元，现在一手（100盎司）的保证金为1000美元，你全仓购买了0.5手，一旦国际金价上涨10美元——参照1200美元一盎司的价格，这差不多相当于0.8%的涨幅，而黄金交易中2%的波动每天，甚至每小时每分钟都在发生——你将获利500美元！听起来不错？但反过来想一想，一旦金价下跌10美元，你也将亏损500美元——你爆仓了。
当然，按照王群的说法，他们是不会让你爆仓的。“当你的亏损达到80%的时候，我们会给你强制平仓。”也就是说，当你浮亏80%的时候，如果未能及时追加保证金，你的浮亏就将被强制兑现。
不过，对于金价的走势，王群并没有夸大其词，他表示，根据公司和瑞银的研究，国际金价在今年“差不多到头了”。不过，他仍然反复提示记者，炒金是有做空机制的。“不看好的时候，你可以做空，依然有可能获利。大趋势上，金价上涨空间已经不大，但波动仍然不小，这里面就有很多获利机会。”他说，他们的很多客户都是短线炒家，“短到两三分钟，机会一直都有，关键这是个技术活儿，得慢慢学”。
你的资金安全吗？
整个咨询过程，王群不断向记者阐述炒金的好处，但同时也不断提及炒金的风险，“做到爆仓的人也有，这个很难避免”。
他甚至表示，和地下炒金的法律风险相比，“金价本身的波动才是你要面对的真正风险”。
但事实是这样吗？
最明显的问题是，资金的安全如何保证？
以该公司的操作模式为例，客户的资金将被统一打入香港瑞银黄金的账户，然后再划到客户个人的炒金账户上。在上述香港瑞银黄金网站上列出了其在香港渣打银行的汇款账户，并注明“一般国际电汇三个工作日内到账，银行收取20-45美元费用，三个工作日未到账请与客服联系”。
按照王群的说法，客户在汇款之前，将和该公司签订一份类似于收据的契约，然后由公司将客户的资金兑换成美元，打入香港瑞银黄金的账户。
但记者随后致电该公司的客服进行采访时，对方一位陈姓女士称，资金都是由客户自己直接打入香港瑞银黄金账户的，公司并不经手，只是负责牵线搭桥和一些外围的管理服务工作。
无论是哪一种模式，炒金者的资金都面临着巨大的风险，因为，这笔钱始终在香港瑞银黄金的账户上，加上进场资金和离场资金额度也不统一，在没有第三方担保和监管的情况下，一切都只能取决于香港瑞银黄金和该公司的信用了。
“这一点，所有的炒金都是一样的，没有第三方，只能靠信任。”王群告诉记者，这原本就是一个“无解”的问题。
法律的灰色地带
“无解”的原因很简单——这是一片法律空白，地下炒金原本就是一门游走在灰色地带的生意，以至于很多从事这个行当的人，根本没有意识到其中存在的法律风险。
“说违法应该是不对的，至少据我所知没有相关的法律来约束这个行业。”王群说。但他也承认，“一旦出了问题，投资者也很难得到法律的保护”，所以“一定要选择比较有实力有信誉的公司来做”。
而上述陈姓客服人员则更加“天真无邪”：“法律风险？怎么会有法律风险？我们不过是做一家香港企业的内地代理，帮他们介绍介绍业务而已。”
但事实上，法律风险当然是有的。
去年此时，中国人民银行相关负责人就明确表示，“地下炒金”是典型的非法黄金期货交易行为，不受法律保护。此外，炒金资金的出境渠道，也是游走在合法和非法之间。
而一个月前，中期集团董事长姜新表示，正在筹备中的中国期货交易中心将会有黄金外盘交易，侧面印证了一直在地下操作的黄金外盘交易并不合法。
“在这方面，立法和监管确实滞后了。”杭州一位长期从事黄金交易的人士L昨日告诉记者，目前的确没有很对口的法律来监管遍地开花的地下炒金行业，而作为“对口”的监管部门，中国人民银行也有“大象踩蚂蚁”的困惑。“人民银行也一直在打击，但规模不大。现在这方面法规的制定正在进行中，估计很快会有眉目。”L说：“届时人民银行或将和有关部门及地方政府联手打击地下炒金。”
但取缔之后，投资者放在地下炒金中介或者庄家那里的资金究竟如何处理，如何应对地下炒金公司“人去楼空”的可能，L并没有作出解释。这些风险，或许只能由炒金者自己承担了。
对赌公司
L告诉商报记者，目前国内的地下炒金公司主要分为两类，一类自称是香港和境外公司在内地的代理机构或分公司，通过网上交易平台在内地发展客户；另一类则是在内地自设交易平台，与客户进行对赌交易的非法公司。
“前一类炒金公司的注册地通常不在中国内地，这也意味着，此类公司不受国内监管机构监控，属于灰色地带。”L指出，黄金和期货交易属于特许行业，需要相应政府许可，即使是正规注册的期货公司，业务范围也仅限于国内公开上市交易的品种，不能跨国操作国外期货品种。“而这类地下炒金公司未经监管部门批准，便私自在境内设点开展业务或者直接在网上招揽客户进行外盘期货交易，没有明确的法规约束，投资者的投资行为缺乏法律保障。”
记者暗访的该公司，就属于此例。
“更多的公司则根本和所谓的‘外盘’无关，投资者把资金送到他们手里，根本不会想到，这部分资金从头到尾，压根儿就没有出境。他们只是在和地下炒金的庄家对赌，而且是永远不可能赢的赌局。”L说，这类地下炒金公司所“代理”的“香港炒金公司”，甚至有可能是内地人过去注册的皮包公司。他们完全是抱着与客户对赌的目的进行非法操作。这类对赌公司根本不在乎手续费的多寡，他们的最终目标是榨取客户的本金。
“地下炒金公司直接和客户进行对赌，或将不同客户的买单和卖单进行配对，即内部对冲，一点一点’吞掉’客户的资金。如果遇到金价大涨大跌，网络交易系统还可能出现无法交易的‘意外’。此时投资者便会因为无法及时追加保证金被强行平仓，甚至爆仓，最终血本无归。”L说，据人民银行统计，内地每年地下炒金的资金大约有35亿美元，“其中大部分根本没有出境，而是在’赌局’中消耗被庄家吃光了”。
合法化之路
那么，黄金外盘交易的合法化之路，究竟还有多远呢？
“这似乎是个很简单的问题，开放就行了，但业内人士都知道，这会是一条非常漫长的道路。”L说。
他告诉记者，目前国内黄金交易采用的都是“撮合制”，即市场上同时有买有卖才能成交，好处是风险较小，投机成分得到控制。
而国际黄金交易通行的，则是“做市商”制度，即由实力非常雄厚且信誉优秀的公司做庄，投资者直接与做市商进行交易。
“一旦黄金外盘放开，就意味着引入做市商制度。但谈何容易？A股发展了那么多年，都没引入这个制度，黄金交易属于后来者，更没那么方便。”
因此，对于中期集团提出的黄金外盘交易设想，业内的态度先是哗然，而后是质疑。
北京中期研究所所长王峻表示，国内期货业一直奉行稳步发展方针，短期内开通外盘黄金难度很大。证监会对于开放外盘一直是慎之又慎，目前正在稳步推进期货公司分类监管工作。如果黄金外盘开放，相信也会从期货公司中的A类企业中选取试点，而通过正在筹建的中国期货交易中心上市的可能性不大。